女人与狗

《女人与狗》

第八章 太平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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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木摊开他带来的粮食和土产。

他劝片濑京子吃一点。

“谢谢你,可是我不想吃。只要你来看我就高兴了。”

“可是不吃东西怎么行,就是硬吃也得吃点下去。”

“为死亡而吃?”

“别说这样的话好不好。”

黑木抱住京子的肩头,肩头的肉消失了,尽是骨头。

“这次去东京怎么样,还好吗?”

“你不在了,只觉得寂寞。”

黑木解开火腿包,切了一块给格罗。他并不讨厌狗,再说他见京子养起了狗,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似乎轻了点。

每想到片濑京子一个人朝死亡走去,他心里就难受得什么似的。

“这条狗很聪明。也许叫太郎吧?”

京子把它的脖圈解下扔掉了,换了根细绳子。

“好像是的。”

格罗虽然最初还发过威,现在对黑木已经放心了。它躺着,啃着火腿。

“有件事想拜托你。”

片濑京子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要是我死了……”

“不许说这样的话,不许你说。”

“不,我有话要和你说。如果我死了,这条太郎还在这里的话,你能不能把它带到东京去?随船把它带去就行了。”

“为什么?”

“你别问理由。”

“行,这没什么。”

黑木奇怪地打量起格罗来。

“好吧,如果我差不多了,我会把理由写下来告诉你的,这事可就拜托你了。”

“当然可以。”

黑木收起吃的东西,自己烫上一壶酒,隔着小炕桌和片濑京子对饮起来。

酒精是片濑京子唯一的营养,同时也是麻醉剂。

屋外响着波涛撞击的重音。

片濑京子听着波涛,把杯子里的酒送到嘴边,两眼仍然看着黑木。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因为你是个仪表堂堂的男子汉呀。”

黑木二十七岁,还是独身。肤色虽然黑了点,但另有一股海上男儿的精悍。在土耳其浴室工作时男人的相貌对片濑京子来说根本与己无关,可现在不同了,黑木的温柔给片濑京子带来莫大的快乐。

喝完酒,两个人一起钻进被窝。

格罗睡在屋角。

“算了吧,我这么个身子你就别碰了,你有这样的心我已经很满足了。”

片濑京子拒绝道。

可是黑木不听,搂着京子硬是要让她兴奋起来。一直坚持到最后一天——他觉得这是他能对京子所作的唯一的安慰。

格罗把下巴搁在并拢的前足上,看着眼前一男一女抱在一起的裸身。

门外是一片暴风雨似的波涛声。

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个地下仓库,以前好像当过渔具仓库或冷冻鱼贮藏库。一个水泥结构的阴冷的地牢。

安高则行和北守礼子被关在里面。

屋里有个小电炉,再有就是毯子和被子。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了,有的只是水泥的四壁。

安高和礼子都被上了手铐,手铐还带着铁链,铁链的一头穿在埋在水泥墙里的铁环上。

睡着时也好,醒来时也好,都是这副模样。

落入敌手是十八日早晨,该过去两三天了,正确的时间不知道。手表被拿走了。因为是地牢,没有阳光。

“你不冷吗?”

安高问礼子道。

“不冷。”

北守礼子钻在被窝里。

“挺住,机会总会来的。”

机会到底会不会来,安高自己也不知道。

留下来的目的是诱杀格罗。

一等格罗有消息,他们就会把礼子带走。

如果没有格罗的消息,礼子最终是被释放还是被害不得而知。

安高自己生死难料,从常识角度看安高会被杀。杀格罗需要礼子,但安高在这点上却毫无用处。那个组织既然已为刺杀安高派出了杀手,在如今这样生杀予夺大权在握的情况下,按理是不会犹豫的。

可是他们为什么至今没有下手?

安高和北守礼子失踪之事陆前高田警署是知道的,也许他们是觉得不便在当地下手才没有动手的。八州帮指挥动用东北帮之事已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如果在这里下手将引起麻烦。

再说还有个安高的地位问题。杀了警视正,警察部门就是为了面子也会彻底清查。

也许他们是在寻找适当的杀害场所吧,安高想。

门开了,下来一个人。

“喂!”

那人用脚踢了一下北守礼子的被窝。

安高在一旁看着。

北守礼子站起来了,脸色煞白,在那人下巴示意下跟着出去了。

太惨了,想反抗也反抗不了,不管怎么样的屈辱都只好忍受。礼子如今已成了一头没有意志的母性动物,这对安高来说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自己还算是在保护她的,结果还是使她落到这样的境地。安高痛切地感到自己是老朽无能了。

在这里已经被囚禁几天了不知道,其间礼子已被带走了两次,一带走就三四个小时不回。

回来后礼子也闭口不说发生了什么事。

就是不说安高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北守礼子被带进二楼一个房间。

这是个日本式房问,铺着铺席。一个高个子男人趴在地上翻看着淫秽画报。

这是个两眼冰冷的家伙,性格也冷冰的,给人一种蛇似的感觉。

“先去洗个澡!”

那人两眼不离画报命令道。

“是。”

若是不应声那人会动手打人。

隔壁就是浴室。北守礼子进了浴盆。好像那人刚洗过澡,水是热的。

她什么也没想,想了也没用。只要把身子洗干净给那个人送去就行了。被带到这里时北守礼子就被那人奸污,今天已是第三次了。

那家伙很强。

礼子洗好澡出去。

她回到房间里,一丝不挂、规规矩矩坐在那人身旁,等着他开口。这一切都是按那人的命令做的。

“进来!”

那人命令道。

北守礼子钻进被窝。

“警察正在寻找你和安高。”

那人捏住了北守礼子的。

“是。”

“没有格罗的消息。那条瘟狗说不定笔直朝仙台方向跑了。”

“是。”

那人今天难得地爱说话。

“事到如今留下你们已经没有用了,只好杀了你们。”

“请不要杀害我们,我决不把事情说出去。”

“真的?”

“是。”

“你倒也算了,可安高非干掉不可。我的任务就是干掉那家伙。”

“……”

“我可以让你暂时当一段时间我的女人,怎么样?”

“请让我当你的女人。”

“想当?”

“是。”

“喜欢我吗?”

“是,喜欢。”

“是吗……”

那人放开。

北守礼子为了求生尽力使这人感到快乐,不能使对方产生丝毫的不快。

“我们后天夜里出发。杀掉安高,你就留下做我的女人。”

那人叼上香烟。

“可是在这里不能杀,县警的眼睛都快出血了。北海道也派来大量的探警,拉开了大网。我们得把安高带回去,让他的尸体在东京湾上浮起来。看来得在东京下手。”

北守礼子没有回答,也回答不了。

“你不久也得被干掉,如果你不想死,那就实心实意地当我的女人,能做到吗?”

“能,我发誓。”

“我可有办法治你,在你身上刺上纹身,让你无法再在另一个世界上露面。”

那人让礼子躺下。

“是。”

北守礼子对警察正在拉开大网搜查这事寄托了一丝希望。这家伙说后天晚上出发,虽然不知道走哪条路,但被警察网住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即使路上不出事,这家伙说要让安高活到东京。路途遥远,路上会有什么办法的。不,必须寻找一切机会设法逃出去。不然的话,安高将被杀,尸浮东京湾;自己则永远当这个家伙的奴隶,若是浑身被刺上花纹,那就只好至死死心塌地了。

十一月十八日,上午十点。

陆前高田警察开始了对安高则行和北守礼子的搜索。

安高说好早上和警署联络的,可是一直没有消息来。警方怀疑他们可能夜里在山上出了事,派巡逻车到大股川上游的山本家打听了一下。山本已经回家了,说是和安高、礼子在通泉街道的林道上分手的。

只是山本说话时的表情十分黯淡,警官觉得其中一定有什么文章,一再盘问。

结果了解到有几个人曾来过山本家,喝了一通酒,还了山本的妻子。此外还了解到那批家伙有几个抢先绕到泉街道去伏击安高和北守礼子了。

警署发出了紧急戒严令。

紧急戒严令还发到邻县宫城县的气仙沼警署。

俗称泉街道的343号公路从陆前高田通水泽市,与之平行的还有一条从气仙沼市到一关的284号公路。连接这两条公路的还有几条县建公路。

陆前高田市和气仙沼市警察的广域盘查于上午十一时开始了。

此外,为保险起见,岩手、宫城两县也在自己管区内展开了全城盘查。

安高和北守礼子已被绑架是毫无疑问的。

第二天,北海道警也派来了几名探警。

十九日,二十日。

哪里都没有安高警视正和北守礼子的消息。

盘查在继续进行。

东北风吹着。

大海在呼啸,不,它是在发怒。怒声直传大地。风并不怎么大,可撞碎在荒矶上的涛声却很响。

沉重的波涛声传到了傍海而建的片濑京子的小屋。

片濑京子从早晨起就没下过床。

格罗在她旁边。

黑木邦雄买来的粮食如数当了格罗的口粮,片濑京子几乎一点食欲都没有。

自从前天和黑木亲热过以来,食欲越发没有了。她觉得自己已急速地燃尽了。片濑京子被黑木压在身下燃起了,她自己也觉得奇怪。这具尽是骨头的身躯哪个角落里还蕴藏着如此强烈的?

——死期临近了。

片濑京子明白了。

也许是回光返照——最后亮起的烛光。

片濑京子凝视着屋顶。

枕边有个威士忌酒瓶,酒已喝去大半。从早晨起片濑京子就喝酒。疼痛已蔓延到全部内脏,光用药压不下去,辅之以酒精总算止住了。不,应该说是使感觉麻痹。

格罗伏在地上。

耳朵不时因外面的声音动几下。它打着轻微的呼噜。整整三天,格罗几乎都在睡,除了吃东西和到外面拉撒,它一直在屋里躺着。

片濑京子知道格罗疲劳积得太深了,她不禁对沉睡不醒的疲劳羡慕起来。片濑京子没有疲劳,正因为没有疲劳,她无法入睡。

她听了整整一夜的涛声。

片濑京子在听上去似乎千篇一律的涛声和风声中听出了喜怒哀乐。躲着也听,起来也听,她听懂了。

虽然听懂了,可对她的病并没有丝毫帮助。

到了没救的地步才去留心世间的一切,也许人本来就是这样。

下午很晚的时候片濑京子才起床。

走路都艰难了。

她从冰箱里拿出火腿给格罗。

“吃吧,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再过一两天格罗的粮食也要没有了,估计黑木在这以前会来,不过来不来也无所谓。

虽不能说充分,格罗的体力已经恢复,继续出发旅行已无问题。

“我如果死了,你就自顾回东京吧。”

片濑京子已忘记她曾托黑木把格罗带回东京的事了。

她看着格罗吃火腿,拿起威士忌酒瓶对着嘴喝了一口。

她一直都醉着,醉能模糊她的思维感觉。

门外寒风呼啸。

“把身体养得棒棒地走,格罗,可不兴败给那些坏蛋。”

她又举瓶喝了一口。

“对了,”片濑京子忽然心生一念,“反正死了以后也没事好做,我就把阴魂附在你身上去对付那些坏蛋。”

这个想法使片濑京子很高兴。

她低声笑了。

她笑着,咕嘟咕嘟地猛喝威士忌。

喝着喝着,她头晕了。

“我把门打开,好让你到时候能出去。”

片濑京子爬着把门开了一条缝。她的意识已渐渐开始模糊,唯有让格罗随时都能出去的念头非常清楚。

风吹进屋里。

被风一吹,片濑京子回到被窝。

她不感到冷。

格罗从门缝里出去了。

它站在暮色苍茫的海边。风很大,铅灰色的海面上,白色的波涛正呈横一字形朝岸边涌来。

格罗蹲坐下来凝视大海。

细长的双眼饱含乡愁。

晚上八点。

黑木朝片濑京子的小屋走来。

船半夜起程,目的地是东京。

黑木心情沉重。

傍晚时分船主把他喊去,令他把三个陌生人藏在船舱里绝对秘密地送到东京。船主的表情也相当尴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黑木不清楚,但那三个人一定和什么犯罪事件有关这一点明摆着的。

船主说这事决不会给黑木添麻烦,黑木只得应允。

小屋里没有亮着灯。

门也开着一条缝。

黑木猛地站住了。

“京子!”

他喊了一声,没有回答。

他走进小屋,点上灯。

“……”

他说不出话来。

片濑京子已经死了。尸体僵硬、干瘦,像一具木乃伊。似乎为自己的死感到吃惊的眼睛望着屋顶。

太郎蹲坐在她枕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片濑京子,喉咙里发出细细的声音,粗大的尾巴微微晃动着。那细细的声音黑木听上去既像是在哀悼片濑京子的死,又像是在哀求她活过来。

一个空威士忌酒瓶滚落在枕边。

黑木弯下腰去。

“你终于还是死了,京子……”

一块手帕盖上片濑京子的脸。

凄怆的夜风灌满了小屋。

想到京子最终只有一只捡的流浪狗送终,黑木止不住潸然泪下。

京子脸上一盖上手帕,太郎不再盯着看了。

“是吗……”

黑木带着哭声对太郎点点头。

是一宿一饭的恩义使太郎为京子送终的,黑木想。门开着,也许是片濑京子为了让太郎能出去而开着的。可是太郎并没有舍她而去,它守望着永远不会再醒过来的片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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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子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也没有丝毫的精神。黑木从京子的形相上看到死亡已现出了它的影子。

“好像是被人抛弃的。”

京子没有说出它是格罗。她不打算说。如果现在去和警察联系,它的主人可能马上会来领它,可她怕那些杀手们可能会抢先一步赶到这里。

她不想惹事,她只想先帮助格罗恢复健康。休养几天以后它就会强健起来的。格罗本来就是个强者,只要恢复了健康,它会勇敢地踏上征途的。

这几天日子自己总还是能活的吧!

小屋的窗户亮着灯光。

起风了,冬天的海风吹过小屋呼啸着,气氛十分荒凉、凄怆。

片濑京子为什么希望在这样一所僻地的小屋里死去?

他觉得自己似乎是懂的。死亡本来就是一种荒凉、一种凄怆,也许片濑京子是想和环境同化。

他这么想,可事实上黑木并没有真正理解。

黑木进来了。

“你养了条狗?”

黑木漫不经心地问。

狗养不养还不是一样,使黑木用故作平静的口气说话的是京子的病容。

他已经七天没来了,今天才从东京回来。他给她带来了粮食和土产,可不料京子已瘦得使他感到这些东西似乎已用不着了。

片濑京子躺在黑木怀里觉得世上的事真是太奇妙了,自己已经和上千个男性发生过关系。因为片濑京子在土耳其浴室已经干了三年。她曾听医生说,土耳其浴室的姑娘患子宫癌的最多。

她还足以使黑木欢悦。

她虽然一点也没感到死亡的阴影在逼近,可是正如医生预言的那样,到第三个月头上死亡的阴影飘然而近了。从半介月前她开始失去食欲。

这是个渐渐逼近的黑影。

从十天前开始,疼痛加剧。

片濑京子有数百万元存款,如果只有三个月的寿命,尽可以住在豪华的大饭店里。可以眺望大海的饭店各地都有。或者在医院里让医生、护士侍候着死去。

一想到京子拒绝这些优越的条件搬进这间小屋的心情,黑木心里真不是滋味。

他敲敲门。

没等片濑京子应声,先传来了狗的低鸣。

片濑京子摸摸格罗的头,让它平静下来。

片濑京子想。

她忽然想到,要是自己还有去经历那么漫长的旅途的时间该有多好。

在能进行旅行的时间里她都在干活。所谓干活,无非是使男性愉悦。

我这一辈子都干了些什么呀!她感到脊梁上掠过一道恐怖似的寒意。

夜里,黑木到小屋来了。

疼得也不剧烈。据医生说有少数病人在临死的两周前、甚至临终前都不感觉疼痛。

片濑京子希望自己也是这样。可是未能如愿。她疼。

虽然时时感到疼痛,但移居到气仙沼以后,片濑京子没有死的实感。胃口也没差多少。

黑木常常到小屋来。

黑木要了她的身子。她的身躯还有着足够的使男性喜悦的魅力。片濑京子任凭黑木摆布,他想爱几回就让他爱几回。

见格罗吃了,片濑京子回到小屋里。

格罗只用细绳子拴着。它如果想走,随时都可以走。片濑京子不想违背任何事物。

片濑京子躺在被窝里想到格罗所走的路程。路漫长得吓人。

她觉得这是一条毅力极强的狗。它每次都逃脱了灾难,简直像有什么东西附在它身上似的。不用说,附在它身上的是归巢的本能。但并不是全部。

——生命力。

她知道胃袋里栖着死神,一个铅似的冰冷而沉重的死神。

饭烧好了。

是一锅肉粥。

等粥凉下来以后,她把它给了格罗。

格罗大口大口地吃着。

第八章 太平洋上 (第2/3页)

 只要能遮风避雨就行。医生说她三个月之内要死,只有十天好活了也说不定。要不,难道还有三四个月好活?

她马上从东京搬到这儿来了。

那是在两个月以前。

奇怪的是她还活着,十天以前她还没有将死的预感,只是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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